繽紛世界:劍橋泛舟

2019年10月     

余創豪

中國散文大師朱自清的《荷塘月色》是膾炙人口的名作,可是,到訪過清華大學荷塘的人卻覺得其景色只是一般。最近內子和我在英國劍橋大學參加了泛舟遊,之前,我們都讀過徐志摩在1928年寫的《再別康橋》(Cambridge今譯「劍橋」),不消說,這首詩所營造的浪漫氣氛,令我們對劍橋懷著很高的期待,可幸的是,劍橋河並沒有令我們失望。
《再別康橋》這麼訴說著:「輕輕的我走了,正如我輕輕的來;我輕輕的招手,作別西天的雲彩。那河畔的金柳,是夕陽中的新娘,波光裡的豔影,在我的心頭蕩漾。軟泥上的青荇,油油的在水底招搖;在康河的柔波裡,我甘心做一條水草。那樹蔭下的一潭,不是清泉,是天上虹,揉碎在浮藻間,沉澱著彩虹似的夢。尋夢?撐一支長篙,向青草更青處漫溯,滿載一船星輝,在星輝斑斕裡放歌。但我不能放歌,悄悄是別離的笙簫;夏蟲也為我沉默,沉默是今晚的康橋!悄悄的我走了,正如我悄悄的來;我揮一揮衣袖,不帶走一片雲彩。」
當日是陰天,我們無緣欣賞夕陽下的金柳,亦沒有機會等到晚上,在星輝下高歌。不過,劍橋河在陰天下別有一番柔和舒徐的景緻。劍橋大學共有三十一間學院,泛舟遊經過了其中九個,每個校園都是靜悄悄的,古雅的建築,令人覺得時間仿佛凝結在中世紀,但小舟正在緩緩前行,又令我感到歷史的步伐並無停滯,這裡曾經孕育出物理學大師牛頓、哲學家羅素、大文豪魯益師、數學與天文學奇才霍金……,當然還有飲譽中國詩壇的徐志摩。
劍橋大學具有濃厚的基督教背景,有趣的是,那些各領風騷的才人卻是百花齊放。例如牛頓不贊同傳統基督教的三位一體教義,羅素更高調地反基督教,其名著之一是:《我為什麼不是基督徒》,不過,魯益師卻是著名的基督教文學家和護教學家,而霍金則充滿爭議性,他認為不需要假設上帝的存在,便能解釋宇宙的起源,儘管如此,梵蒂崗科研院仍委任他為院士。
劍橋大學是思考的發酵地,徐志摩曾經說:「我的眼是康橋教我睜的,我的求知欲是康橋給我撥動的,我的自我意識是康橋給我胚胎的。」《再別康橋》成詩時,國民政府剛剛完成北伐,雖然中國再度統一,但是仍然危機四伏。另一位中國詩人卞之琳曾經這樣批評徐志摩的個人主義和理想主義:「回國的他的理想主義,(還是主義!),所謂要詩化生活,在現實面前當然會碰壁。碰壁是好事,他的深度近視眼裡也沒有能避開軍閥混戰、民不聊生的人間疾苦。」我恐怕患有深度近視的人是卞之琳!
許多魯益師的名著都是寫於二次大戰之際,當時倫敦被納粹空軍炸到稀巴爛,為什麼國難當前,魯益師還要傳揚好像和現實脫節的宗教思想呢?霍金醉心於研究黑洞和量子力學,這能挽回大英帝國在二戰後逐漸沒落嗎?吊詭的是,最能夠幫助民族復興的做法,是容許人發揮個性,魯益師和霍金的成就,不但是他們個人的榮譽,這亦是劍橋大學和大不列顛的榮譽。
《再別康橋》曾經被譜成歌曲,在小舟上我哼著台灣歌手蔡琴的版本,「尋夢?撐一支長篙,向青草更青處漫溯,滿載一船星輝,在星輝斑斕裡放歌。」我也在尋夢,雖然我不知道往哪個方向漫溯,但我仍繼續引吭高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