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的旋律: 愛中道別

2016年12月
津雲(角聲家庭部同工)

秋天的暮色裡,探訪完黃伯伯,從老人院出來,心裡突然有一種很深的難過,是許久沒有過的。

因為工作的緣故,我探望黃伯伯已經兩年多了。黃伯伯的太太兩年前去世,臨終前委託我們照顧他。他們夫妻無兒無女,也沒有其他親人在美國。他得帕金森症已經多年,不能走路,坐在輪椅上。他非常安靜,據說年輕時就這樣,話很少。他不累的時候瞇著眼笑笑看著我們,聽我們說話,累了就低著頭打瞌睡。

我們去了只是陪他坐坐,讓他動動手和腳,給他吃點零食。每次去,他說得最多的話是跟著我說:「耶穌愛你,耶穌也愛我。感謝耶穌。」從他那孩子般的笑容裡,我相信他是真心地說的,也是明白這話的意思。而那天,當我們拉著他的手,跟他再次說這幾句話,我看著他的眼睛,他的那種恬靜,讓我心裡有種痛,讓我不忍再看。

我突然想到他離開的日子。真的不敢想像有一天他不在了,我來到這個熟悉的地方卻再也看不到他了,那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。我不敢想像。我知道他如果離開,他會去天家,跟他所愛的太太重聚,永不再分開,而且他會和天父,和主耶穌在一起,永遠地在一起,而且將來有一天我也會去那裡和他重聚。在永恆的天家他不再需要輪椅,他也不再有帕金森。這些都是我確定的。可是這地上的分離仍然那麼讓人難以接受,那麼讓人無法面對。雖說理智上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,本應泰然處之,可是誰能做到呢?除非沒有愛的關係,否則任何一個人面對所愛的人的離開,面對那種離別,人是無法泰然的。

在紐約這幾年,我送過很多癌友離開世界,參加過大概20個追思禮拜,有淺淺哀傷的,也有深深不捨的。最難捨的是一個很愛主、跟我們很親近的一個姊妹Linda,臨終前幾個月我們每個星期都輪流去看她。她走了之後好久我每次經過她家附近還會想念她。可是我好像還沒有過一種心痛的感覺。可是那天想到黃伯伯如果有一天離開,我會心痛。我問自己這是為什麼呢?我想是因為在感情上,他似乎已經像我的爸爸一樣了。

我一直無法想像我的父母離開的情形。特別是以前爸爸還沒信主時,我幾乎不能去想這個將來的事情,一想就會流淚。以前每次探親結束,爸媽送我到機場,心底有一種害怕——下次回來他們都還在嗎?爸爸今年受洗以後,很奇妙,這種害怕沒有了,因為我真的確信即使他們不在,我卻是將來一定能再見到他們。可是離別仍然是痛的,我還是不能去想像他們不在的時候我會怎麼樣。

我還記得兩年前,外婆離開前後那幾個月那種撕心的哀傷,和身體一下彷佛衰老了20歲的可怕,那時我深深地體會「憂傷的靈使骨頭枯乾」的真實。我會有一種可怕的預感——爸爸媽媽離開的時候我會陷入很深的憂鬱裡。我曾碰到過好幾個姊妹,都是因為父母親的去世而引發嚴重憂鬱症,有些甚至好幾年不能康復。

我分析過這些面對離別的情感的不同,其實也很顯然,並不是什麼深奧的道理,那就是情感的真切強度是跟愛的關係深淺緊緊相關的。我愛那些我用生命去服事過的癌友,但他們大部分畢竟是我生活圈外的人。Linda成為了我的好朋友,所以離別的痛強烈了些。外婆是我很親的,所以離別很痛。而父母那是血肉相連、幾乎不可分離的,所以他們的離別會是難以承受的撕裂的痛。
而黃伯伯,雖然跟我不是血肉之親,可是天父把他放在我的生命中,讓我來照顧他,我覺得這是天父給我的一個恩典,因為爸媽現在不在我身邊生活,我無從照顧他們,而我照顧黃伯伯就像我在照顧爸媽一樣了。雖然很慚愧我並沒有照顧得好,但是感情上我真的覺得他就像爸爸一樣。這就是為什麼那個傍晚,當我想到他有一天要離開,我那麼地難過。

耶穌曾經那麼清楚地告訴我們,「在世上你們有苦難」(《約翰福音》十六章33節),即使一個人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,沒有其他的苦難,但當面對年老的事實,特別是看著所愛的人離開這個世界,這絕對是苦難。有位朋友最近正在面臨這樣地煎熬,他的媽媽躺臥病床,一天一天地被病折磨,生命的力量彷佛在耗盡的邊緣。

《聖經》上說有人「一生因怕死而為奴僕的」(《希伯來書》二章15節),也許有人不怕死,但是我相信沒有人不怕所愛的人永遠地離開,怕的不是死亡本身,而是死亡所帶來的那種隔絕。在絕望的永別面前,人無可奈何也好,痛不欲生也好,人不能做什麼去改變。但是創造我們的上帝,祂親自來改變這個絕望。

祂差派祂的獨生兒子耶穌基督,「親自成了血肉之體,特要藉著死,敗壞那掌死權的,就是魔鬼,並要釋放那些一生因怕死而為奴僕的人。」(《希伯來書》二章14-15節)因為耶穌的死和復活勝過了死亡,讓信祂的人可以得到釋放,不再為死亡所帶來的隔絕而絕望,而是得到一個永生的盼望。在這永生盼望裡,離別雖然痛,卻是暫時的。在愛中道別不再是絕望,而是生命可承受的重量,而且在道別的日子裡,我們可以呼求有豐盛慈愛和憐憫的神來做隨時的幫助,祂的同在可以陪伴我們走過那些道別的哀傷。詩篇23篇這段著名的話將成為我們生命的真實:「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,也不怕遭害。因為你與我同在,你的杖、你的竿,都安慰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