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2月
熊燕
在一篇網絡文章中讀到：「真正有趣的生活，不是極盡奢華，揮霍無度，它是在當下平淡的生活中發掘出美好，將平淡的日子過得五光十色。」
作者的話讓我想到父親。
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，父母兩邊的親戚大部分除了鄉下新鮮的空氣加蔬菜，需要其他的東西，就要常常往我們這邊跑。拖家帶口，吃一頓，住一夜是常事。要操持這一切，對母親來說很不容易，可做孩子的我不太懂。那時母親常讓我感到失望的，就是拖欠著我認為需要買的東西，比如，我想換換穿了幾年的春外套，冬天快結束了，她讓我等春天，夏天就更不需要了，秋天拖一下，就直接穿棉襖啦！
父親是非常照顧媽媽的，尊她為全家內閣大臣，可是女兒多次失望扭成麻花的臉，他看了也心疼。眼看又快到農曆新年，在我們那兒過新年，再窮人家的孩子，也是新年要穿新衣的，討個吉利。何況爸爸的工資，也不是很低。
媽媽的最高標準是給我買一件新棉襖罩衫，而我的目標是說過多次、等了幾個新年都落空的羊毛短大衣。在一個開始飄雪的星期天，父親帶我悄悄出門，實行「先斬後奏」計劃。在一個大商店，父親叫售貨員拿下女兒「欽點」的一件短大衣，付完錢，他阻止售貨員去包大衣，讓我直接穿上，再一起坐車回家。當我們倆為著自己這個生米煮成熟飯的、母親不能變卦的偉大計劃，興高采烈站在母親面前時，她驚呆了，可是沒作聲。午飯後，母親拿著我已經穿過、讓我心嚮往多時的大衣，找出不下100條缺點（真實原因是家裡差不多要借錢來接待親戚了)。父親很快被說服，把短大衣疊得整整齊齊放進一個袋子裡，拉著眼淚在眼眶打轉的我，出了門。
退了衣服，快到家前，父親帶我走進一個小賣部。他說：爸爸補償一下你吧，我給你買咖啡喝！那個年代，咖啡代表西式的浪漫，可是喝咖啡還基本上停留在小說和電影裡。
我還沒反應過來。店員在遞過來的杯子裡，放了一塊褐色的方塊，熱水沖泡後，霧氣上騰，在寒冷的空氣裡，彌漫著香香的暖，我的眼淚也風乾在臉上！後來知道，那其實是一塊午時茶！
「咖啡」味道不錯，可能父親要店員加了點糖。他對我說，這種「咖啡」很好喝，以後如果有運氣喝到外國咖啡，可能並沒這個好呢！我破涕為笑，那一年我14歲，到現在仍然記得父親那個「咖啡」的樣子，一種淡淡的褐色。父親在艱澀環境裡，對生活的寬容、接納和特別的幽默感，現在想起也會暖得讓我掉眼淚。
那個新年，我沒有等到期待的新衣，卻從父親那兒得到一份美好的禮物――以寬容和幽默，擁抱生活的不易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