佳美腳蹤: 真正的司徒雷登

2016年10月
◇朔方

我們這代人知道司徒雷登(John Leighton Stuart),是從課文《別了,司徒雷登》,作者毛澤東形容他「平素裝著愛美國也愛中國」;著名作家冰心卻說:我就不愛聽什麼「別了,司徒雷登」,人家幫過很多進步學生,好幾個人都是坐著他的車才去了解放區……

生在杭州

司徒雷登的父母,都是美南長老會派往中國的傳教士。1876年6月24日,他生於杭州天水橋畔的傳教士住宅,11歲才返美讀書。在「學生志願國外傳教運動」激勵下,進入紐約協和神學院。

1902年被按立為牧師,但卻不情願「在街角的小教堂和廟會上,給那些懶散、好奇的人大聲佈道,幾乎白送一樣地向人推銷宗教小冊子,被當地老百姓戲弄,忍受人生的種種煩惱和困苦,沒有機會搞學術研究,過著一種現代遁世隱居者的生活……」

1904年,他所信的基督,捨己的上帝,帶領他攜妻艾琳‧羅德(Aline Rodd)回到杭州,重新學習漢語,跟隨父親佈道,成為美南長老會第二代傳教士。1908年,擔任金陵神學院希臘文教授;1910年,任南京教會事業委員會主席;1918年,接受美南長老會的新使命,去籌辦一所綜合性大學。

創立燕大

在他一手打造下,「匯文」與「協和」這兩所教會大學合併為「燕京大學」。為了經費,他數度往美募捐,籌得美金250萬;騎毛驢籌款的逸事,更成為佳話美談。為找新校址,又和同事走遍北京,最終選定未名湖畔,並聘請著名設計師,按中國文化理念設計,建成了中西合璧的燕園。

1919年1月,他首任校長。在他主持校務的27年間,出重金延請著名學者任教,並催生出哈佛燕京學社。到1930年代,燕大已成為學術水平最高的教會大學;至1952年停辦,共培育中科院院士42人、工程院院士11人、卓有成績者百人;二戰駐外新聞特派員,90%出自燕大新聞系;在美國密蘇里號軍艦舉行的受降儀式上,中方三位記者均是燕大出身!

1931年「九‧一八」事變後,司徒雷登親自帶領燕大師生抗日。聞聽燕大學生為反對不抵抗政策而罷課請願,他當即表示:如果學生沒參加請願,就說明我的教育完全失敗了。1941年,在天津為學校募捐的司徒雷登,被日本憲兵逮捕並押到北京,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才獲釋。出獄第二天,他就回到燕大;當年10月10日,燕大又開學了。

作為燕大的創立者,最讓他欣慰和自豪的,是學生「身體力行燕大校訓。」燕大校訓是:「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(Freedom through Truth for Service)」,取自《聖經》中耶穌的話:人子來,並不是要受人的服侍,乃是要服侍人;你們必曉得真理,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。

駐華大使

出身燕大的歷史學家林孟熹評論:「整個20世紀,大概沒有一個美國人像司徒雷登博士那樣,曾長期而全面地捲入到中國的政治、文化、教育各個領域,並且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。」

1946年,司徒雷登出任美國駐華大使,一心希望戰後的中國走向和平。1947年,他在南京履職,開始不惜代價、全力以赴地「促使國民黨人與共產黨人組成聯合政府及統一的軍隊,以結束此場耗竭民力、自相殘殺之內戰」,但結果卻「未能說服任何一方為達成協議而作出讓步。」

1949年,中國人民解放軍攻占南京。司徒雷登沒有隨同國民政府南下廣州,而是堅守在南京。5月,從南京直飛沖繩,離別生活了45年的中國。沒能在深愛的這片土地上實現和平,令他內心充滿自責,深覺辜負了中國人民的信任。直到晚年,他仍常常望著中國的方向,心底裡執拗地以那裡為家,哪怕這個國家如此深地誤解甚至傷害著他。

聞一多的《最後一次講演》,同樣也編入了我們的課本。人人都知道作者被國民黨暗殺了,卻沒有人知道作品被共產黨閹割了,而那正是描述司徒雷登的:他是中國人民的朋友,是教育家。他生長在中國,受的美國教育。是一位和藹可親的學者,是真正知道中國人民的要求的……

服務榜樣

1962年9月19日,司徒雷登逝世於美國華盛頓。他的遺囑是:我指令將我的遺體火化,如有可能骨灰應安葬於中國北平燕京大學之墓地,與吾妻遺體為鄰……但是,至今沒能如願!他所創立的燕園,今屬北京大學,那裡的阻礙難以想像。

2008年11月18日,闊別中國60年的司徒雷登回到杭州,與同樣獻身於中國的父親、母親和弟弟團聚;他的骨灰安放在杭州半山安賢園,墓碑上寫著:司徒雷登,1876-1962,燕京大學首任校長。

曾為燕大學生與教員的冰心,為我們留下了栩栩如繪的司徒雷登肖像:「你添了一個孩子,害一場病,過一次生日,死一個親人,第一封短簡是他寄的,第一盆鮮花是他送的,第一個歡迎微笑,第一句真摯的慰語,都是從他而來的。」每與他談話,「都使我覺得他是兼有嚴父的沉靜和慈母的溫存。他款款地笑在你的對面或身邊,兩手叉握著放在膝上,用溫和懇摯的目光看著你……他總是盡量地給你機會,讓你傾吐你的來意,然後他用低柔的聲音、誠摯的話語,來給你指導與慰安……」

現在我們知道,真正的司徒雷登並非裝著愛中國,而是像扎根中國的麥種,以傳道者的精神,一生與「那個偉大的國家及其偉大的人民緊緊地聯繫在一起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