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0月
理泰

「如果我能見到那光，在我心靈的眼睛和心版上見到，哦，那是多麼地快樂！但眼前仍有雲霧遮蔽了那光……我期盼在人生結束前，那光不再向我隱藏。」這是法國畫家歐仁・德拉克羅瓦(Eugene Delacroix, 1798-1863）在離世前一年的心靈告白。
德拉克羅瓦以畫筆，在人生鍵盤上，彈出人世間淒美、無奈、絕望、邪惡的場景，他不是認同那些血淋淋的事蹟，反倒是聲討殘忍的人性。他也闡述聖徒、戰士們的高貴情操，女性的柔情、老虎的威猛，又轉入甜美的花卉世界、大自然叫人畏懼的天際……富饒多樣的詩人情懷，是德拉克羅瓦的偉大卻細膩，公義卻又慈愛。

這一位曠世奇才，雖然出身貴族，卻貴而不驕，和他坎坷的人生路有關。16歲頓時成為孤兒、疾病纏身、六次申請進法蘭西斯學院被拒……時代的苦難，個人的掙扎，都不能抹滅天才所共有的赤子之心和悲憫之仁。從他傳世的九千幅作品看來，坎坷路，卻是極重無比的榮耀刻痕，被上帝的手打磨、擦拭、轉變過。

德拉克羅瓦並非完美，他愛恨分明，輿論對藝術家的汙衊，他沒有一刻讓步。他不喜歡人無謂的誇讚他的作品，但對於有人用心地欣賞他的作品、發表看法時，就很謙卑地聆聽。他不喜歡自高自大的知識分子炫耀學問，卻對農夫農婦的生活智慧，停步紀錄。有一個事件，顯出他的誠實來。有一次新古典主義陣營的畫家安格爾(J.A.D. Ingres)，遭到媒體猛烈評擊時，雖然安格爾反對他的畫風，他卻仍站出來說公道話：「這是對安格爾的汙衊，太令人憤慨了。他不是這種人……他恆久忍耐，不斷求進步。」

有趣的是，德拉克羅瓦每次有新作發表，總會被藝評家批評得體無完膚，因為那是個倡導自由的新時代，但同時也總有人讚賞他，結果政府便會買下他的作品，現在在國家畫廊和教會得以欣賞到他的作品。

他的「自由女神帶領革命人民」的畫，雖被當成革命的標記，弔詭的卻是他反對革命所帶來的破壞。他認為，人民革命一併革掉了人性高尚的一面，讓人只看中商業利益和物質擁有，人性貪婪粗糙的一面，侵襲傳統文化和教養，藝術也跟著遭殃；革命成為人更自我、重肉體享受的藉口，犧牲了人類高遠的情操，如良善、溫柔、憐憫和專一等。

德拉克羅瓦喜歡寫日記，也會記下一些炯智之語，以激勵自己，作為創作靈感，他特別心儀耶穌基督的教導。雖然他不是很欣賞巴爾札特，卻在讀到他作品裡有發人深省的詞句時，願意抄錄下來，更透過巴爾札特，來認識下層階級的生命禮讚。

德拉克羅瓦將浪漫主義風格引領至高峰，作品色彩強烈，具悲劇、異國情調。有趣的是，取代他進入法蘭西學院的畫家，當時受到高捧，如今卻沒有一個被人紀念。歷史的眼睛，是雪亮無欺的。他的個人圖像，曾在法朗裡出現，而今夏，他在巴黎的博物館又擴大了，德拉克羅瓦，實至名歸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