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題 : 從小瀑布到倫敦

2019年7月   

專題策劃及撰稿:黄熾明、楊佩珊、唐泳欣、張皓羚、伍志婷、胡明慧、陳錦壽、譚皓晶、梁家如、周簡豔珍

那年初春去南丫島郊遊,從中環乘渡輪向西轉南,兩岸蓊鬱叢中一群白柱嶄露,那是華富邨。其下一縷更白的驚艷落海,這是葱綠裡反襯出的瀑布。這不廢溪流,傳說是一個半世紀前,令英國海商在苦航尾聲中初識蕞爾香港的靈光,成了英政府和英商的執著。阿群帶路到上環後,在發展的強勢下,突兀的廣廈把小瀑布比下去了。
香港是中國現代史的部分,是我要教授的。我雖然年過半百,在歷史面前還是小的。被「發展的硬道理」蒙蓋久了,遺漏的可能不少,便趁暑假首訪倫敦,小住在久違了的舅父家。
從舅父家出逛即到世界的中心分界:格林尼治——走到小丘上的天文台不過十多分鐘,1884年就在這裡定下本初子午線,向東向西都正負十二小時。憑甚麼?俯瞰下面的小鎮,見古商船安置在泰晤士河邊岸給人參觀,也指示出國家海事博物館和舊皇家海軍學院,才知道這裡是她的海上霸氣的源頭。
唐人街不是甚麼風景,卻是在異地的中國心必訪的。多年來,當老家在拚命發展,異地政府就只為安撫你不搞事,給你括出小塊地頭,你就可以安然不變地幾代過活,不跟老家的步調;也關進小樓,管他大笨鐘響徹,君臨在咫尺。半世紀前被強割的香港人,也甘於處在這種隔閡境況,英僑也樂於在殖民地裡得到貴族的位子。
不遠的特拉法爾加廣場永遠是英國人的驕傲,紀念著1805年奠下的海霸地位。發展到1842年,扣開封閉的大國是榮耀,就把沒有整全名字的灣畔叫維多利亞,就是那盛世的皇的,看來也是泰晤士河的影子。以後有城,有公園,而公園也成為帶點核心價值意味的地標:政治集會都從這裡出發。英國的成功至今仍可見。然而特拉法爾加廣場的延展不再是霸權,今天卻成了不落日國世界的街頭文化熔爐,正如她的影響力不必在軍事,不必在太空,試想英語消失了,世界會怎樣?
要說景點,一個比廣東省還小的國家可不少。在苦航裡嚐過小瀑布的甘甜,佔據一個南中國的門戶後,管治者的鄉愁促使把老家的情和寶都搬過來,把小香港擠得滿滿。我在異國中逛著,對照著兩地的歷史風貌,總覺得世代無窮,樣樣相似。然而在戰後去殖民的潮流下,不得不給你華人搞。中國的現代史滿是被欺凌的,充滿苦澀,令致在處理礙著發展的事物上取捨失據。英國歷史沒有這種感覺,似乎就能接受發展的阻滯,便開發成今天倫敦的古今融和面貌,這是帝國的長遠處。
南丫郊遊後的清明,家小到長洲上墳。從渡輪登岸後,天大晴而氣鬱翳,而往墳的登岡路苦,小的提議搭街渡橫渡船泊群,到張保仔洞稍往上行。這樣明顯省力省時,老的卻執意苦著行。走著,老的一路指點自己小時所行所憩所讀書之處,原來有他們少小離家前的足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