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8月
林夕心
週末的早晨一覺醒來，突然想吃一口熱乎乎的豆腐腦，雖然已經是初夏時節，但這北京的豆腐腦還是一定要吃熱的。
胡同口的豆腐腦
在我兒時的記憶中，豆腐腦總和回籠覺聯繫在一起。兒時放暑假的時候，我大多和外公、外婆住在一起，最大的好處就是胡同口總有一個早點攤兒。一個簡單的早點攤兒：兩個小鍋灶，桌椅兩三套，生意卻紅火得很。老遠就能聽到人們排隊時嘻嘻哈哈的閒聊聲，再配合著偶爾經過胡同口的自行車鈴聲，生活的聲音大概就是如此。
外公、外婆喜歡很早起來去中山公園鍛煉，不願一個人在家的我，自然也就隨著去。天濛濛就起床，梳洗之後，去中山公園走上一圈也不過才六點多。越靠近家的胡同口那「生活的聲音」和「生活的氣息」就愈發濃郁。老遠就能聞到油條、包子、豆漿的香味，當然還有我最愛的豆腐腦。這豆腐腦雖然和南方的豆腐花都是同一種質材，由嫩嫩的豆腐做成，但是味道卻大相徑庭。雖然近些年走南闖北的我也愛香甜冰鎮的紅豆豆腐花，可骨子裡最愛的還是這一口熱乎乎鹹香的豆腐腦。
站在早點攤兒前排隊，滿心的期待，終於輪到我們，看著老闆熟練地舀出一碗米白色卻又那樣柔和的豆腐，利索地把預先熬好的木耳黃花的湯汁澆在上面，一碗香噴噴的豆腐腦就捧在了我手裡。夏日時分，天亮得早，不到七點鐘，太陽就已經慢慢升起來，熱乎乎的豆腐腦一口一口送進嘴裡，再加上背後的太陽公公愈發強烈地烤著，這一碗豆腐腦吃完已經是大汗淋漓，可心裡卻生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滿足感。起身走回家，胡同裡不時有一絲絲涼爽的穿堂風兒，在我的記憶中，那一絲絲的風比如今的空調要涼爽許多。回到家感覺有些疲憊，在沙發上躺下，朦朦朧朧地看著用棗核穿成的門簾隨著微風向左又向右地擺著，這樣擺啊擺，慢慢地我又香甜地睡著了。通常吃了豆腐腦之後的這一覺，會睡得十分香甜，雖然只有不到一小時，但是醒來後卻感覺一天都精力充沛。我時常在想，如果沒有豆腐腦的酣暢淋漓，回籠覺是否也會這樣香甜。答案是：或許不會。
小吃店的豆腐腦
外公、外婆去世後，有一些年日，我不知如何吃豆腐腦，又或者說，我不知誰可以和我一起找回豆腐腦的味道。後來到了英國，似乎豆腐腦已經慢慢淡出了我的生活。直到有一年從英國回家過暑假，大表姐打電話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再散步。掛上電話，我忽然覺得這個行程很熟悉，才醒覺過來，原來我並不是把豆腐腦淡忘了，而是把它深深埋藏在心裡，直到有一個可以和我一起分享兒時那豆腐腦的酣暢淋漓。時間依舊是清晨的六點多，這次不同的是，豆腐腦不是在胡同口的攤兒，大表姐帶我去的是一家老字號的小吃店。依舊是熱乎乎的豆腐腦，大表姐坐在我對面，我們有說有笑，雖然沒有太陽公公在背後加溫，小吃店裡還開著空調，可大概是我們笑得太用力，又或者是豆腐腦太燙，這一碗豆腐腦，依舊像兒時那般吃了個大汗淋漓。走出小吃店不遠就是後海，我們站在水邊，看著柳樹擺啊擺，忽然讓我想起了那棗核串成的門簾。心裡驀然生出一種甜美的寧靜。自那以後，這家小吃店和散步的路線就成了我和大表姐的固定日程，隔一段時間我們就會相約吃一次豆腐腦。
這個夏日的早晨，一覺醒來，忽然又想起了清晨那一碗酣暢淋漓的豆腐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