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8月
比斯

應該有20多年了吧？自從外婆移民美國，家裡就沒有再烹調過任何跟眉豆有關的菜色。母親是個職業婦女；外婆移民，家中做飯的責任就落在我這個當時還是個初中生的身上。十來歲的少女，哪有什麼心思鑽研廚藝？反正簡簡單單地有菜有肉，吃得飽又未至於難吃得嚥不下，家人和自己也沒有多大的要求。一些本來就沒什麼好感的食材，如眉豆，自然而然被排除掉，毫不留戀。

我一直都不喜歡眉豆，總覺得它有一股怪怪的氣味。我喜歡吃粥，外婆也愛煮粥。她做的粥材料可豐盛了：乾貝、鮮魚、皮蛋、瘦肉、冬菇，應有盡有共冶一爐。可是一鍋像寶庫一樣的粥裡面，總有一堆眉豆混雜其中。眉豆很容易煮爛，一下子便跟粥連成一體。我總是在有點不情不願，甚至是被迫的狀態下，不得已把眉豆吃下去。逢年過節，外婆會提早一個月去預備。想當年生活節奏沒現在那麼緊湊，也沒有那麼方便，市場在農曆年期間至少有七八天不營業。外婆會買好一些乾貨海味之類，再配合年夜以前買下的鮮肉菜蔬，菜餚由年夜吃到新十五，也是綽綽有餘。不知為什麼，眉豆，總可以在各式的菜餚之中穩佔一席位。

美國簽證不好拿。外婆移民了十多年，我才有機會去美國看她。可惜的是，當時她已經中了風，不能像以前一樣整天在廚房忙這忙那。為了外婆，母親也放棄工作，搬到美國和阿姨一起輪流照顧外婆。雖然行動不便，外婆仍不減老饕本性，日常飲食非常講究，總覺得女兒們做的不對味。記得我第一次去美國，她撐著虛弱的身軀，忙了一整天，為的是我晚上下了飛機能吃到她親手做的粉果。那是我最後一次吃到外婆的粉果。

之後幾年，外婆身體越來越差。我也盡可能每年抽空去美國看她。跟她去了旅行、跟她在家裡閒話家常，始終沒有機會吃吃她做的菜、煮的粥、煲的湯。上個月，外婆離世。我以為許多東西都會隨她的離去而消失，但發現，原來有些回憶和情感，即使人去了，也會永遠存在。

在外婆去世後不久，我跑到超市買了一包眉豆，又在網上找到了一些眉豆的食譜。經過一番琢磨，選了個簡單容易的「花生眉豆雞爪湯」來一試廚藝。湯，在灶上沸騰；那飄浮在空氣的氣味，令我彷彿回到從前。我還是不喜歡吃眉豆，不過知道，原來眉豆除了為身體增強免疫力之外，也代表了外婆對兒孫的關懷愛護；也可以代表一份盪漾在空氣中說不出的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