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9月
文／林美絢
許多人聽說我有雙極症（俗稱「躁鬱症」），都會說：「你一點都不像病人啊！」其實在我跌落谷底時，會在家裡哭；有時一整天最大的成就，是完成洗臉洗手腳這個動作，你相信嗎？以前提過一位父親為久病所苦，繁亂的思緒耗盡全部精力，以致於連梳洗都不顧，睡成了爆炸頭。而我發病才一天，就像他那般懶散、萎靡，想睡，不起勁，畏縮，不想見人……之後，我能挺起胸膛對那「扯我下深淵的力量」說「bye-bye」，而沒有繼續沉下去；雖然一整天不洗臉，到晚上才補洗，但起碼我又開始照顧自己了，不是一大勝利嗎？我好像行過死蔭幽谷，然而上帝在我極軟弱的時候加我力量，叫我仍然可以打勝戰。
每次舊病復發(Relapse)，觸發我往下掉的事件常常是同樣的情境，比方說過年過節，因過節的氣氛一個月前就在報紙、電視上一波一波地醞釀，愈來愈濃，我的期望也達到高潮──終於一家都在一起了，可以做些有趣的事了！可是結果家人只想睡覺，沒人有興致要做點不同的事，沒活動，也不上街，於是我就沒日沒夜地昏睡，什麼事都不做就已經很累了。這時若是聽說在台灣的哥哥帶媽媽去賞櫻花，就覺得為什麼天下有人這麼有雅興賞花！我們休士頓每年春季有杜鵑花徑漫步，我們家人從來都沒要去看過。有這麼好的活動，為什麼我要跟這兩個如此無趣的人過日子？我的沮喪就超過正常人的反應幅度，這就是病發的徵兆；所以放假是我發病的一個「觸媒(Trigger)」，就是那個把我從滑梯上端推下來的那個力量。往往上次在哪裡撲倒，這次也會在同一處絆倒；好像骨折舊患，壓力一大就老是在同一處斷開；那裡是我脆弱的地方──下去很快，上來時卻是一小步一小步走，才能回到出發點。
所以復健是積極開拓不同的「逃生路」，思想情緒要更新，把那有害的觀念、觸媒抽走，免得每次掉下去要花很多功夫爬上來，下次觸媒來了又要掉進去。
上週帶幾家有孩子因患過精神疾病而失業的家庭，去參觀一個職業復健「俱樂部」，這裡有餐廳、幾排電腦、許多工作檯、畫室、琴房，許多助教協助學員各自做自己的項目──寫履歷、練習面談、模擬工作情境、演練應付可能會產生的觸媒。常常見病人因病失職，很久還沒工作，雇主不願冒險聘請他，或有機會得到工作卻因無法適應環境又退縮回來。這個機構就是幫助病人克服這些困難，甚至還可以出工作推薦函，幫助學員找工。參觀那天碰到一位熟人，就是從這裡復健後轉到一家大公司做正常的工作，非常興奮，回來分享他的喜悅。他的復健成功了！
我與雙極症共度過廿多年，學會一個功課──不能安於現狀。有難越過的障礙，今天越不過，也許下回能找到什麼法子通過；更重要的是上帝有許多福氣要賜下來，復健做完了，那些機會就來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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