佳美腳蹤: 持守真道的好牧人 紀念守博牧師

2020年6月   

聶弘道

2020年3月10日家中臥室,晚上八點多

「親愛的1503家人們,主內平安!帶著沉重與不捨的心情,和大家報告一個消息。我們所敬重的守博牧師,上週六因免疫系統太弱而引起病菌感染,並導致蜂窩性組織炎和敗血症,已於今天傍晚歇了地上的勞苦,搬回天家了。」

這天晚上,教會的弟兄姊妹,都收到了相同的訊息。忍住情緒,把訊息發給聚會組的組員,並提醒大家繼續堅守崗位後,我靜靜地坐在床上,不發一語。

這不是第一次面對類似的事情,也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情緒。13年前,當父親在福州突然去世時,就是同樣的感覺。一種想哭,卻是哭不出來的情緒。只能靜靜地聽著詩歌,隨著旋律,讓眼淚默默的,濕了眼眶,卻流不下來……

2014年11月Macquarie University體育館,陽光普照的好天氣

那時我剛進教會沒多久,一切懵懵懂懂的,就被拉進教會的運動會,跟弟兄姊妹們一起打球,還不小心靠著自己噸位夠大,幫團隊拿了一個拔河比賽冠軍。從小體育不發達的人,能拿到體育獎盃,也是神的恩典了。

應該是進入體育館的時候,一個看起來身體很虛弱,戴著口罩的人,在一名中年婦人的陪同下進入體育館。中年婦人過來跟我打招呼,我才知道是君慈師母,而戴著口罩的人,自然就是守博牧師了。他那時身體十分地虛弱,卻仍然到場為教會的弟兄姊妹加油打氣。

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守博牧師。一個已經罹患多發性骨髓癌,也就是俗稱血癌的癌症病人。

2017到2019年Chatswood High School,主日聚會

這時我已經受洗一陣子,傻傻地放投影片,做招待,場地佈置,然後也不知從幾時開始,變成了聚會組的同工,統籌北區主日聚會的場地與流程。

也是這個時候,我才發現,守博牧師是有多麼「龜毛」與「囉嗦」。

「Peter,拜託一下,跟負責場地同工說一聲,請他們儘量讓晚到的人坐前面,不要每次講員講道時看到前面的位子都沒人。拜託一下!」

「Peter,拜託一下,如果天氣沒那麼熱的話,就不要開大堂的風扇了。這個學校的風扇很吵,如果開了噪音很大,講員講話都被雜音蓋過去,那講道就完蛋了。拜託一下!」

「Peter,拜託一下,可不可以在講台旁邊放個時鐘。學校大堂只有兩邊有鐘,講員還要回頭看,很不方便,買個時鐘讓講員可以看時間。拜託一下!」

「Peter,不好意思,你們買的時鐘都太小了,我去別的教會,看他們有很大的時鐘給講員看,拜託你們再找一下。不好意思,拜託拜託!」

必須承認,當我回想起這些往事時,內心其實是又好氣又好笑的。

好氣又好笑的,又何止如此。我們教會的聚會時間長度大約是一個半小時到一小時四十五分鐘。以早上在Chatswood的主日為例,主日會準時10點半開始,大約12點到12點15分結束。如果講員講得太長,聚會組的同工,就會舉牌提醒講員來控制時間。

這一招,在守博牧師身上,卻從來不管用,因為他的證道內容都是豐富滿溢(當然也讓會眾獲益良多,充分領受從神而來的智慧與話語)。這對於聚會組同工的我們,就陷入一個很尷尬的情況:

「可以給主任牧師舉牌嗎?」同工問我。我只能回他們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。可以嗎?當然可以,但守博牧師仍然會很努力地想辦法把自己所準備的信息給講完。有好幾次,已經快到12點了,看到講道內容只到他準備的一半,甚至不到一半時,我偷偷問音控同工投影片還剩幾張。通常得到的答案都會是:「嗯,還有很多很多。」我就明白,主日若是能在12點半結束,就已經很了不起了。

但也很佩服他。明明就是一個癌症病人,上台講話不但中氣十足,還很幽默,如果沒有化療的時候精神看起來比誰都好。如果他沒有特別告訴大家他最近又去做了什麼治療,他的癌指數多少,他目前的情況如何的話,你根本看不出來他是一個癌症病人。

這就是我們的牧師,一個永遠用心準備證道,永遠希望能把神的真道與真理,傳達給會衆的好牧人。一個很有堅持、忠心良善,為了要讓主日聚會可以盡善盡美的好僕人。

2020年3月8日Chatswood High School,一個跟平常一樣的主日

「感謝主,我們的守博牧師已經在台灣完成了第一階段的治療,將於本週四返回悉尼。求神看顧牧師師母身體健康,旅途平安。」

那一天,當我以司會的身分,站在台上,宣讀這個消息時,我從沒想過,他有回不到我們身邊的一天。

因為他太堅強了,同工知道他已經好幾次被醫院發出病危通知,卻仍能安然度過難關,回到我們身邊,繼續彰顯神在他身上所行的神蹟奇事。也因為他太強了,讓我們覺得他如果沒回到我們身邊才很奇怪,覺得他應該會回到悉尼,繼續帶領教會,帶領眾弟兄姊妹,一起來經歷神的恩典,經歷從神而來的「全面復興」,一起領受神給他的異象:「西門彼得就上去,把網拖到岸上,滿網大魚,共一百五十三條。雖然有這麼多魚,網卻沒有撐破。」並且一起見證在悉尼建立十間教會的成就。

一直覺得,神會一直保守他的身體。所以即使他提醒大家自己是個癌症病人時,總是沒什麼實感,相信神會讓他一直與大家在一起,並讓他完成他的異象與神給他的使命。結果,才在台上說完他會在週四回來悉尼,到了週二,他卻先離開我們,搬回天家了。

2020年4月23日家中客廳,看證道影片

「我要為兩種人來禱告……第二種人,是你跟父親的關係並不親密……你無法理解什麼是天父的愛的人……」

當影片中的傳道人如此呼召時,我默默地把手放在心上。

13年前,我父親離世。我父親跟我差了41歲。他很努力地用他的方式來疼我,寵愛我,甚至溺愛我,但我總是不懂,也無法體會他對我的愛。

13年後,守博牧師離開。他對我或許多人來說,就像一個父親一樣。一個希望每個弟兄姊妹,都能成為屬靈兒女的父親,而我,依然是一個跟這位屬靈的父親很不親密的小孩。

有次休假在家裡附近辦事,走在Chatswood車站,碰到剛做完檢查的牧師。我們就站在車站聊了起來,但我其實並不知道要跟牧師聊什麼,只能問他剛去了哪裡,身體怎麼樣,有沒有好一點,他也很客氣的說謝謝大家的關心,感謝大家的幫忙,讓教會可以一直穩定聚會之類的。而我最後也只能客氣地請守博牧師要保重身體,然後道別回家。

「你知道這個人,但是你未必認識這個人。你必須私底下跟他有交流,才算認識這個人。跟我們的神,也是一樣。」影片中的傳道人如此說著。在聽到這篇講道前,當我看到教會的消息說要徵文紀念牧師,我不敢提筆。雖然牧師很關心我這個大齡熟男,但我自認跟牧師的關係,是不親密的。然而神就是用這樣一篇信息,打中了我的痛點,也提醒了我:孩子,你難道沒從你的牧師身上,感受到我對你的愛嗎?用你的文字,來紀念他吧!

牧師,你已打過那美好的仗,跑完你當跑的路,更是一直持守你所信的信仰。現在你已安息在主懷裡,雖然想你,但我們知道,此時的暫別,是為了日後在天家的再相見。願到了那一天,我們可以跟你一起,領受那從神而來的,榮耀的冠冕!